楚軒的電腦屏幕暗著，桌上沒有什麽玫瑰花杯子，更沒有紅色行李箱。

楚軒的床一如他一貫的風格，被子上絕無一絲皺褶，橫平豎直地鋪在床上，枕頭與被沿嚴格平行——而且只有一個。

“這裏，”顧寧指著床結巴，“我看見有兩個枕頭，被子全都被弄得亂七八糟的，上面還扔著女生的內衣……”

“內衣？”楚軒挑挑眉，不動聲色地看著顧寧。

顧寧越說聲音越小，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荒唐，認識他二十多年了，他那麽一個整潔自律的人，怎麽可能？

“……艾薇這麽高，挺漂亮的，”顧寧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頭的高度，“穿得很少，好像剛起床……”

楚軒沒說話，毫不猶豫地在公寓裏走了一圈，把從次臥到廚房到浴室到儲藏間的門全部打開，然後把壁櫥門和洗衣機也開給顧寧看，還很有想法地打開了烤箱和微波爐的門以及冰箱的冷凍抽屜。

真的是沒人。

這就是一個標準的還有點輕微潔癖的單身男生的公寓。

“人呢？怎麽沒了？”顧寧站在屋子中間。“鬧鬼？鬧妖？”

楚軒靠墻抄手站著，臉上似笑非笑，“這不是你的專業嗎？”

艾薇看著一點妖氣也沒有，相當地像個活人。

“我真的看見了，還跟她說話來著。”

楚軒想了想，“癔癥？”

顧寧怒，“胡扯。不光我看見了，你們實驗室那個金發妞也看見了，不信你打電話問她。”

“我沒她電話。”楚軒答，“那就是集體癔癥？”

顧寧反駁，“你少蒙我，集體癔癥都是覺得自己中毒了之類的，哪有集體癔想出來個大活人的？”顧寧盯著楚軒，“楚軒，你到底在搞什麽花樣？”

楚軒無語地瞥了顧寧一眼，走進房間去拿了點什麽，出來按進顧寧的手心。

硬硬的，是一把鑰匙。

“我公寓的鑰匙，無論白天晚上，七乘二十四任何時間，歡迎你隨時來查崗。”

看顧寧猶豫，楚軒幫她把拿鑰匙的手合起來握住，“昨天忘了給你。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清白，放把備用鑰匙在你那裏，萬一我哪天把鑰匙忘了，也進得了門。”

這倒是。

楚軒攬住她的肩膀往外走，“嫌疑人的家也搜過了，咱們回去吃飯吧，小烏龜？”

“你幹嘛罵人？”顧寧掙紮著回頭看他。

“遇到事情只知道縮進殼裏，不是小烏龜是什麽？躲在烏龜殼裏看恐怖片，虧你怎麽想得出來。真遇到這種事，不是應該一個電話把我叫回來，直接給我一耳光麽？”

“我哪來的立場給你一耳光？”顧寧小聲說，心想，我怕的是有一天你未婚妻跑來給我一耳光好嗎？

“你現在是在問我要個名分？”楚軒低頭問。

“我哪有？你少腦補。”

楚軒笑笑，往外推顧寧，順手拿起剛剛扔在餐桌上的鑰匙，連帶著把那串鑰匙遮住的一個小小的u盤拿起來，不動聲色地一起滑進口袋。

“對了寧寧，”楚軒出門前忽然想起來，問了個奇怪的問題，“你剛剛說什麽方型的大鉆戒，鑲著一圈小鉆，你喜歡那樣的？”

顧寧回想了一下艾薇手上戴的那個，搖搖頭，“太誇張了，我還是喜歡傳統的圓形六爪。”

楚軒好像松了一口氣，“我猜也是。”

楚軒留在顧寧公寓，直到顧寧躺上床幫她熄了燈才走。顧寧一躺下就開始做各種亂夢，一會兒是楚軒結婚了，一會兒是自己五花大綁被綁去嫁人，過一會兒又是艾薇真的跑來要人，嚇出一身冷汗。

顧寧坐起來緩神。

被艾薇刺激後又被楚軒一通亂攪，顧寧的腦子一直是亂的，睡了這一會兒，清醒多了。

顧寧默默地坐著把白天的事理了一遍，想明白了。

“餵！那個天天跟著我的，你在不在？”

少爺正趴在被子上打盹，被顧寧嚇得一哆嗦，趕緊爬起來掃視屋子一圈，什麽都沒看見，重新又趴下了。

顧寧繼續吼，“你！給我滾出來！今天艾薇的事，是不是你在耍我？！”

才剛閉上眼的少爺無力地勉強再睜開眼，用看瘋子的眼神看看顧寧，移動尊臀，挪得離她遠一點，把毛茸茸的耳朵埋進被子裏。

“你上次做的那個一圈又一圈開車鬼打墻的幻象，就像真的一樣，我差點就沒看出來。這次也是你幹的吧？”顧寧對著空氣發飆，“你覺得整我很好玩嗎？”

“我忽然想到，艾薇用的東西全是紅的，這顏色你們這些家夥不是最喜歡？”

“還有，”顧寧咬牙切齒，“我今天是瘋了才信了你的邪。你居然給我弄出個娜塔莉波特曼，還叫艾薇。這不就是V字仇殺隊的主角嗎？我前兩天和楚軒看老電影，你也跟著一起看了對不對？”

沒人搭理顧寧。

倒是隔壁楚軒那邊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，好像在打仗，雞飛狗跳。

顧寧靜默了一下，敲敲墻，“楚軒，你幹什麽呢？”

過了幾秒鐘，楚軒的聲音遙遙傳來，“沒什麽，打蚊子。”

騙小孩呢？打蚊子弄出這種動靜，那得是多大一只蚊子？

顧寧悄悄打開陽臺的門，探頭看向楚軒那邊，他的臥室拉著窗簾，看不到什麽。

顧寧估量了一下距離，不算太遠，楚軒說得沒錯，真的能跨過去。三樓而已，也不算太高。

顧寧爬上陽臺護欄，扶著旁邊的墻輕輕一跨，就到了楚軒的陽臺護欄上，小心翼翼矮身蹲下，跳下護欄。

窗簾遮得很嚴實，裏面好像是黑的，什麽也看不見。

陽臺上夜風陣陣，清涼的風一吹，顧寧清醒多了，心想，我一定是睡昏了頭，半夜跑到這兒來幹什麽？

顧寧轉身打算爬回護欄。

“才來就走？”楚軒的聲音從極近的地方傳來。

陽臺門一響，楚軒打開門，站在門口。

顧寧尷尬了。大半夜爬到人家男生的陽臺上向裏偷窺，聽起來要多變態就有多變態。“我聽見聲音，以為有什麽事，過來看看。你沒事就好。”

顧寧手忙腳亂打算爬回去，被楚軒一把拉住。

“我剛剛就看見你爬過來了，沒敢出聲，怕你掉下去。”楚軒把顧寧直接拽進屋裏。

屋裏是黑的，楚軒明顯已經要上床睡了。一切如常，並沒有別人。

因為外面有路燈的光，樹影在窗簾上投下影子。顧寧忽然明白，自己剛剛爬陽臺和向裏偷窺的動作全落進楚軒的眼裏，臉上不由得發燒。

楚軒走過去扭開臺燈，“不是給過你鑰匙了？想過來就直接開門進來，為什麽要爬陽臺？”自言自語，“都怪我，今天一直說什麽跳過來跳過去，某人太傻，居然就信了。真以為三樓摔不死麽？”

楚軒打開衣櫃，又拿出一個枕頭，把自己的枕頭拉到一邊，給新的枕頭讓出位置，“睡吧。”

哈？

楚軒走過去，掀開被子，“你那麽不放心，不如親自在這兒鎮守，看看到底還有沒有別人。”

“什麽不放心？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顧寧嘴硬。

“睡吧，”楚軒嘆了一口氣，“這麽晚了，別折騰了，明天還要早起。”

楚軒走過來，順手把顧寧一抄，扔到床上，拉過被子把她整個人罩住。

顧寧從被子裏鉆出來時，燈又熄了，楚軒已經躺下了。床極大，楚軒躺在遙遠的另一邊，蓋著被子的另一頭，比前些天的床上床下其實還要遠一點。

顧寧圍著被子，只露出一個頭，看著楚軒和並排擺著的兩個枕頭，忽然想起白天他這張清爽整潔的床上一片淩亂□□的樣子，有點走神。

雖然明知道這個“未婚妻事件”可能根本就是個惡作劇，顧寧還是發了一會兒呆。

那種景象，早晚都會成真，只不過是早一點還是晚一點。

他的床不軟不硬剛剛好，被子裏很溫暖，顧寧這一天，精疲力盡，心累到極處，心想，算了，今晚不折騰了。

顧寧居然真的把枕頭拉遠一點躺好。

有楚軒在身邊，至少不會做那堆亂夢了吧。

結果還是在做夢。

顧寧整個晚上，都夢到自己在一條船上，船上擠滿了人，悶得難受，顧寧就拼命擠拼命擠，旁邊有人抱怨，“你再擠我就掉下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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